与冰

【中华小子】橘生淮南

时间之轮十年线。成年龙视角。

小龙主。无cp。硬说的话当虎龙虎也可以。

ooc使我快乐（危险发言。

唐小龙跨过宫殿高高的门槛，在陛阶前站定，身上犹带着沙场的风尘气息。

九五之尊端坐于上，左右侍女各捧了一盘橙红的橘子。橘子剥了皮，整整齐齐一字排开，橘瓣映着黄金盘的光，显得分外水润饱满。

“唐爱卿啊，今日南方之地朝贡上些个果品，朕念此橘生于淮南，皮薄味甘，又念爱卿骁勇善战，战功显赫，故召而赐之……”皇上说不下去了。如今中原黑狐肆虐，这年轻的将军率一干子弟浴血奋战，自己却在这时候把将军从战场上召回来吃什么橘子，到真像个贪图享乐的亡国昏君。

唐小龙倒没有对着荒唐的理由发表什么意见，他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碰了碰身后的剑，旋即收回。

来了。他暗忖道。

“朕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可有此事？”

唐小龙自小饱读诗书，若非造化弄人使之投笔从戎，他本该是个文学家的，如此问题自然难不倒他，于是他道：“晏子言之，后人记之，想必如此。”

皇上停了片刻，再开口时话里已多了丝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深长：“朕闻人如此橘，纵幼时同吃同住，亲密无间，若造化不同，成立后也难免分道扬镳，可有此事？”

在战场的运筹帷幄的唐大将军当然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那几近挑明了的弦外之音。他右手抵住手掌放于胸前，是标准的武将的礼：“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皇上长叹一声。唐小龙此言答得极妙。此言本是桓温北征时所发感慨，他用在这里，不仅表意上接得天衣无缝，更是表达了他讨贼为重的意见。

他不想逼迫唐小龙。在他犹是太子时便于唐小龙有了数面之缘。那时少年仍是长发宽袍，兼具了文人的气质和江湖的侠气。饱读诗书而不闻酸腐，豪侠飒爽而不似狂生。

这便是少林的弟子。

登基不久后他用尚不熟练的口吻下了诏，免了唐小龙的跪拜之礼。代他展露头角之后，又允了他持剑上朝。

他说他见不得少林弟子屈膝。

而那剑，大约是伴了他最久的东西了。十几年挥舞，如臂使指，久过了许多物、许多事、许多人。

而少有的几个能与之匹敌的人之一，便是皇上此次意之所指。

如今中原大乱，百姓深受其害，民不聊生。在这种情势下，性忠义仁厚而知百姓疾苦的少林弟子陈小虎就成了民心所向。而他也不负众望，发动群众，组织抗狐部队，与唐小龙率领的官军照应配合，在抗狐战役中功不可没。而他更是不仅在百姓之中一呼百应，在官兵之间也是有口皆碑，这等人物，若能为朝廷所用自然是极好，若是不能……

皇上暗暗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他相信陈小虎绝无这野心，也知唐小龙会竭尽全力避免那种情况发生。倘若他还是太子，他是断不会产生如此念想的。

然而……

皇上拈起一瓣橘子，指尖微凉。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纵是相同的种子，在不同的环境下，也结不出同样的果实了。

唐小龙冲着三藏方丈和长老们的骨灰拜了三拜，喉结滚了滚、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现在的情况比他上次来时没好多少，不过也没有变得更糟。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庆幸。

祭奠过之后唐小龙到了庭院，当年每打扫一次他都要抱怨一番的院子已经彻底荒芜了。少林寺早已不能再被称为寺，这座腐朽坍圮的破败建筑已经几近废墟。他随便找了从野草藏身，早已不在意其中的蚊虫。没过一会便听见了熟悉的号角声，他拨开枝叶走了出去。面前的人有过肩的长发。

“好久不见小龙。”

“别来无恙小虎。”

“大老远就听见你这一身破铜烂铁的声音。”

大约也只有陈小虎能说这最年轻也最有为的将军的一身战甲是破铜烂铁了，也只有陈小虎能让唐小龙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于是他摊了摊手，说大将军怎么能随便穿别的衣服，感觉似乎找回了点当年的神采飞扬。

然而他们是没有那个余裕说闲话的。他传达了皇上招安的意思，而陈小虎对于朝廷的事情兴趣缺缺，他漫不经心似的放飞了手上的鸟儿：“我的手下都是农民，不是武功高强的人。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战斗。而皇上为了夺回权力让人去送死，他根本不在乎百姓的疾苦。三藏方丈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反对武僧参与官方的事情。”

唐小龙知道陈小虎说得不假。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小虎能答应。但他还是开了口，说着令自己都惆怅的劝言：“三藏方丈已经不在了，黑狐帮统治了中原，皇上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加入我们吧。”

他没有说不加入的后果会如何，不过他们都已心知肚明。陈小虎本就是个细心又机灵的人，更何况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早已不能单纯了。

“想想我们过去的情谊。”唐小龙说着伸出了手，嘴里和心里都不是滋味。他实在不想拿着份情来说事。他们这份情谊应当是超越这一切的。富贵不能易之、威武不能折之、贫贱不能移之。岁月、距离、阶级、立场……皆不能动之。如今他却将之压成了筹码，为的是换一个无须兵戎相见的结局。

陈小虎握住了他的手。唐小龙一时不知这是否算同意的表示，抑或只是一个朋友理解的宽慰。但掌中传来的温度还是让他的嘴角柔和起来，旋即却又紧绷。寒光一闪剑已出鞘。

他们知道这院子里一直都不止有他们两人，不过那两个孩子并不带有恶意，并且气息十分熟悉，他们也就没太在意。然而现在不同，他们背靠着背，看着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黑狐兵，握紧了手中武器。

他们究竟怎么想的？选在少林见面，小兰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朋友？我们早就已经不是朋友了！”

当年少女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黑发披洒衬一袭白衣更为她添了几分仙气。然而女子的心早已不似外表的纯洁无瑕。两人手持武器目光警惕地盯着那遗世独立的人儿，全然不见当年那鲁莽又真性情的女孩，假小子般翻墙爬树钻地道，不惧弄得灰头土脸，心灵却是无比干净。

花小兰早已不用长鞭了，水即是她最有力的武器。当水柱从震动的大地之下喷涌而出的时候唐小龙想，他当年引以为傲的智商都去哪了？竟选了那么个从情理到地利都在小兰掌控之下的地方碰头？

但是没办法，谁叫这里是少林呢。

早已成熟的精神体护了他们周全。两人将精神力收回体内，刚好见到一龙一虎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分别往各自精神体的方向蹚了过去。

青龙消散，暴露出一个人影。唐小龙伸出手，拨开那人脸上散乱的头发，露出了他的脸。

他看见了自己。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了。因为他已经很久没穿过长衫了。那袭青袍还是他少爷时候的打扮，那时他还以为，即使学了武成了少林的俗家弟子，他的归宿依然是从文。

说起来那天他褪去长袍披上甲胄的时候小虎还说没原来好看来着？

回忆归回忆，唐小龙还是拖着这个少年往一块平地上挪。少年时长发浸在水里散开来，像水草一样招摇着。

他把少年拖上了平地。

“你们是什么人？”

“说来话长……简单的说，我们是以前的你们。我们是从时间之轮……不对！小虎呢！”意识到同伴未在身旁，少年猛地弹了起来，神色中不掩焦急。

“在这里，我找到他了。”小虎也拖着年幼的自己走了过来，他听到了少年刚刚的话。他看着手下正在咳水的少年，感叹道：“这正是我小时候的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少年小龙已经先一步缓了过来。他抵着下巴侧头看着长大的自己，声调里是还没有被严苛现实磨掉的抑扬：“真没想到，长大的我比现在的我还帅！”

他轻笑，虽已回不去少年那张扬的弧度，却也确确实实传达了闭门压抑多年后再闻雨露的欣然。

那边陈小虎对年少的自己伸出了手：“我是陈小虎。”

“我也是。”少年说完也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当然是啦。”

一袭长袍的少年目睹了一大一小两个小虎的交流，他摇摇头，评价道：“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不，我们都变了。

唐大将军这样想着偏头看去，少年的眉眼锋锐而飘逸。眉宇间生动得像是居了灵，镜片后上挑的眼角写着骄傲的神气，顾盼间是掩不住的神采奕奕。

但是幸好，你还没变。

说实话唐小龙没太明白两个孩子懂了什么，但他们的兴奋还是感染了他。少年总是有这样奇妙的感染力，更何况那就是他们自己。

年轻的小虎拉着小龙急急跑开，小少爷一袭长袍随着奔跑的动作鼓风如翼，脑后马尾明明是浸了水的，却也随着流动的风一同扬起。

唐大将军的长发早就剪了。那是在与小兰重逢的时候。心思单纯的少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熟悉的好友真的投靠了黑狐王，心智混乱加之不敢动真格，令他们第一次在黑狐帮面前落荒而逃。到了安全地方后小龙很久没说话，一咬牙长剑出鞘，弧光一闪马尾落地。几根长发飘了出来散在了风里，像断了一场潇洒快意。

小虎挖了个坑把头发埋了。像葬礼，葬了一段往事又一段尘缘。

再之后没过几年他就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他披了战甲捧着哪高高的帽子说，幸好已经换了发型，那高马尾这将军帽可容不下。

小虎说，这身破铜烂铁真没有你原来那身好看。

小虎没说的是，看你表情可一点不像庆幸的样子。

从那之后他便不再留发，然而那长发仍在少年脑后跃动着，在水中招摇如藻，在风里飘扬如旗。

唐大将军忽然心情就很好，他挥了挥手：“很高兴见到你们。”

他身边的小虎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下次来玩啊。”

嗯？

他转头看向小虎，后者对他耸了耸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邀请有多不合理。

他早已不是那个在玄幻的世界观里坚持迷信科学的少年了，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少年离开的方向，唇边带着浅浅的笑。

因为他也开始觉得，如果是他们的话，也许真的能再来吧。

毕竟，他们曾创造了那么多奇迹啊。

他想他是高兴再见到他们的，还有那短衣束发身手利落的姑娘，带着她的软鞭和那颗干干净净的心。

那一刹那唐小龙想到了很多，想到了本以为早已淡忘的少女的笑靥、水的蛇和鞭花清脆的长鞭、金果盘里颗颗饱满的橘子、身边人早已过肩的长发和那只在两个小虎身上都落过的鸟儿、那束被埋葬的长发、和刚刚那年轻的自己那句掺了些许无奈和亲切的评价：“他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就不要变了吧。他想。虽然在这世道中这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但既然年轻的他们就已引发了那么多奇迹，那么现在的他们应该也可以。

如今抗狐才是头等大事，作为民间势力确实有着灵活多变等好处。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将军的建议，皇上还是要听的。至于平定之后，小虎没那个野心，一定会解散民军让百姓各自回家的。陈小虎一个人他自问还保得住。就算丢了这将军之位也不打紧，他可以留回长发披回长衫仗剑走天涯。少林弟子嘛，来自哪里又去往何方，只要一日为少林弟子，似乎都带着一股永远也磨不平的江湖气。

无论淮北淮南。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相同的人，在不同环境影响下，便会踏上不同的路，走上不同的结局。

唐小龙在离开前又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早就不见了。时间之轮，那个与命运同在的神秘存在正在等着他们去开启另一个未来。

那一定是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END

其实写这篇文是因为，想用一个不算局外人的视角看看那个骄傲张扬的少年。

看了很多文都是用的未来向。虽然我也承认唐大将军真的很有魅力，但是我后来发现，我果然还是喜欢年轻的唐小少爷啊。

时间之轮那里小龙对小虎的招安真的看得我挺难受的。小龙是官宦世家，小虎是农民出身，长大后他们各自成了官和民的领袖人物，官和民的矛盾也就不可避免地混进了他们之间。就算作为个人的感情没变，在这种情势下，也难免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了。

所以我还是喜欢还是少年模样的他们，锋芒毕露而随性率真。

愿你千帆过尽，归来仍是少年。